一份“還款協(xié)議”：信任讓醫(yī)患情如此美好
上周五，75歲的廣水老人陳方安6點就起床，走2里多山路，搭20分鐘車到縣城，再轉(zhuǎn)長途汽車到武漢。4個小時的路程，他始終抱著60多個新鮮土雞蛋。
農(nóng)村人長途帶雞蛋，多是送給親人，陳方安也不例外。這些雞蛋，要帶給武漢的“親人”——一群幫助了他的醫(yī)生、護士。
一年半前，陳方安患了鼻咽癌，湊不齊3萬多元的治療費，準備回家等死。沒想到，醫(yī)生護士們給他墊了錢，精心照料他完成了治療，允許他每個月慢慢還錢。
如今，老人的鼻咽癌被控制住，錢也還完了，還收獲了一份親情。每過幾個月，老人就要來復查，必帶雞蛋，晚上趕不回去，就睡在醫(yī)院的空病床上。他說，“只要我還有一口氣，我就忘記不了他們對我的好”.
鼻咽癌老人突然放棄治療
“治癌癥就怕人財兩空”
去年3月初，74歲的陳方安來到湖北省中山醫(yī)院腫瘤放療科，鼻咽癌三期，頸部淋巴結(jié)轉(zhuǎn)移，預計需要進行一個半月的放射治療。在兒子的陪伴下，他交了1萬元，住了院。
老人每天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，身邊無人陪伴，問起來，他就說，老伴腿腳不方便。放療進行了兩個星期，治療費用完了，科室開始對陳方安例行催款，老人總是推說“明天交”.
催到第三天，老人突然找到科室主任孫全新說，“不治了，要出院”.反復詢問下，老人才向醫(yī)生吐露難言之隱：此前去過大醫(yī)院，說治療費用需要十萬，所以才轉(zhuǎn)院，就是想便宜點?？墒呛⒆蛹彝l件都不好，也覺得癌癥治不好，東拼西湊了1萬元，但后續(xù)費用卻不敢再出了，怕人財兩空。
“不是你們想的這樣！”孫全新跟老人詳細講了一個多小時，告訴他屬于三期鼻咽癌，只要采取規(guī)范的立體定向放療，近8成患者能多活5年甚至更多年，也幫他匡算了下，在這里治療，全部費用就3萬多元，醫(yī)生還會幫他盡量節(jié)省。
鼻咽癌患者不能輕易放棄
“人走到半坡需要拉一把”
交談中，孫全新察覺到，老人其實求生欲望非常強，也很信任醫(yī)生。但治療費用讓這個倔強的老人很無奈。
治療已經(jīng)完成了1/3,此時放棄，相當于前功盡棄。孫全新給老人兒子打電話，想說明堅持治療的必要性，但接電話的兒子也很為難，說“治療費用太高，我們農(nóng)村人承受不起”,甚至質(zhì)疑醫(yī)生非留這么大年紀的癌癥患者治療是“想賺錢”.
患者家屬工作難做通，而老人確實一時也籌不到醫(yī)療費，難道真的讓老人放棄嗎？當天，科室開會商量了這件事，一致的意見是，老人其實有條件治療，“人走到半坡，需要拉一把”.
經(jīng)過商量，科室決定，讓大家?guī)屠先讼葔|付這筆醫(yī)藥費，可以讓老人慢慢還，也給老人的家屬一個觀念轉(zhuǎn)變的時間?？剖野堰@個想法跟陳方安一說，他頓時舒展了眉頭，連聲感謝：“你們醫(yī)院這是人道主義！”
艱苦戰(zhàn)斗到治療結(jié)束
“眼淚都哭干了，幸好有他們”
3月27日，科室跟老人簽訂了協(xié)議，幫老人完成治療計劃，墊付剩下的治療費，老人只需協(xié)助完成醫(yī)保報銷，剩余部分每月還500元，不設期限，還完為止。
錢的問題解決了，但老人還是得一個人面對治療。鼻咽癌患者接受放療，都會經(jīng)歷一段非常痛苦的過程。陳方安放療到半個月時，他的口腔里出現(xiàn)大量潰瘍，喉嚨疼痛，不能吃也不能喝，瘦得只剩骨頭。這個時候，堅強的老人頂不住了，背著人痛哭過兩場，“我吃不得，喝不得，只怕要死在這里了”.
“平時我們口里長一處潰瘍，都疼得不想吃喝，更何況患者是滿口的潰瘍。”耳鼻喉科護士長郭蘭謙一直很心疼這個老爹爹，科室的護士輪流幫老人買飯，蒸雞蛋、稀飯、面條，攤涼了喂給他吃。有時幫老人配麻藥，讓他含一會兒，趁傷口不疼，趕緊吞幾口湯湯飯飯，補充營養(yǎng)。
耳鼻喉科主任郭筠芳幾乎每天都要來看看陳方安，給他打氣：“老爺子，好好休息，過一個星期左右就會好的，相信我。”
老人的身體不錯，扛了一個星期，果然副作用減小，恢復了正常飲食，這讓老人心理放下了擔子，“我人生地不熟，眼淚都要哭干了，幸好有他們，比親人還好”.
老人恢復情況很不錯
“醫(yī)院救了我的命，還貼了我的心”
治療順利完成，總費用為36925.9元，除去入院時繳納的1萬元，科室?guī)屠先藟|付了26925.9元。其中一大部分可以通過新農(nóng)合醫(yī)保報銷。
陳方安揣著“還款協(xié)議”回了家。他會守約還錢嗎？其實大家心理也沒底。孫全新說，大家也想過最壞的情況，老人回家后再不接電話，不配合新農(nóng)合醫(yī)保報銷，也不還錢，那就只能醫(yī)生護士們認栽了。
可爹爹還真是個實在人，回家一個半月后，就配合科室完成了新農(nóng)合報銷，科室收回了17565.9元，剩下的費用只剩9360元。按每個月還500元算，18個月就能還完。
陳爹爹的治療效果不錯，回家調(diào)養(yǎng)了三個月，就能干農(nóng)活了，家里還有四畝地，他種花生、棉花、水稻，還養(yǎng)著20多只雞，加上微薄的養(yǎng)老金，每個月抽出500元還款不在話下。
每當想起這些，老人總是很感嘆，“醫(yī)院不僅救了我的命，還貼了我的心。”
每月中旬惦記著還錢
“送雞蛋，這回報太小太小了”
每個月中旬，是陳方安自行規(guī)定還錢的日子。他一般從月頭就開始攢錢，到了月中，就趕到鎮(zhèn)上寄錢給科室的會計小張，或者趁復查的時候帶過去。有時兒女行孝多給個三五百，他都攢著一起還上，最多的一次還款1500元。
今年6月，陳方安提前把9000多元全部還完了。這期間，他給醫(yī)生護士們送過5回雞蛋，有兩次是讓小張帶回來的，有三次是自己抱著雞蛋，長途顛簸而來。
“爹爹，您別給我們帶雞蛋了，自己留著吃！”孫全新勸過老人好幾回，他也不聽，堅持帶，堅持送，有時還為不小心打碎了幾個雞蛋而懊惱。
昨天，記者問爹爹，為啥要給醫(yī)生護士們送雞蛋，老人竟然雙手掩面表示難為情。他說，“我實在不好意思說，他們對我這么好，這回報太小了、太小了。”
老人說，他本來還想給大家?guī)Щㄉ?，但實在太重了?ldquo;我心有余而力不足”,只能通過雞蛋，來表達自己“小小的心意”.
■信任，讓醫(yī)患之情如此美好
醫(yī)生說——
墊錢的原因很簡單：放棄太可惜 相信老爺子
記者：你們科室醫(yī)生護士墊錢幫患者完成治療，有先例嗎？為什么要幫這位老人？
孫全新：確實沒有過。最多是患者逃費，醫(yī)護人員補上。幫這位老人，也有特殊性，在我們科室，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(guī)定，不輕易放棄任何一位鼻咽癌患者。因為他們通過規(guī)范放療，有80%的希望能度過5年生存期，不像有的癌癥，可能治療費用真是無底洞。
更重要的是，這位老人值得幫，他求生欲望強烈，身體硬朗，如果因為錢的原因放棄治療，我們都不忍心。
記者：大家一起幫老人墊錢，有沒有人反對？擔不擔心這錢要不回？
孫全新：墊錢肯定不是一時沖動，我們算了賬，老人新農(nóng)合的報銷比例接近50%,也就是說，大部分錢是可以報銷的，剩下的部分不到一萬。就算錢真的要不回，大家也認了。
其實更大的風險不在于錢。老人的家屬不支持，我們還要墊錢給他治，治得好就沒問題，萬一治療效果不好，錢要不回不說，家屬可能還會怪我們。
我給家屬打電話，他要我保證“我爹活多少年”,我真的保證不了。但老人信任我們，我們冒著風險，也想幫幫他。
記者：結(jié)果證明，這位患者是幫對了？
孫全新：是的，我們都很驕傲，老人沒讓我們失望，病情控制得好，錢也誠信地還了。要知道，我們見過很多患者擔心“治療是個無底洞”或是沒錢治療只好回家等死，也見過患者想盡各種方法逃費。痛心，無奈，這些情緒經(jīng)常會有。這位老人，也給了我們鼓勵。
老人說——
從未想過不還錢 “我要對得起他們這份心意”
記者：您一個人接受治療，不容易，是什么支撐您堅持下來的？
陳方安：現(xiàn)在是新時期，形勢好啊，哪個都想活。孩子們總說癌癥治不好，醫(yī)院是想多賺我的錢。我不信，我相信醫(yī)生的話。
記者：醫(yī)生幫您墊錢治療，您有想過不還這筆錢嗎？
陳方安：沒有，沒有。人在世上混，臉面值千金，辦事要講誠信。我把錢還清了，但還是覺得對不起他們，他們幫了忙，我卻沒什么可以報答的。再說，不還錢，這感情就失去了，他們對我就像親人一樣，我要對得起他們對我的這份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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